根據2018年《國稅地稅征管體製改革方案》，我國自2019年1月1日起全面推行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各項社會保險費和先行劃轉的非稅收入。這項社保征管體製變革意義非凡，一方面有利於規範社保征繳體系，減少少繳、漏繳現象，同時強化社保基金征收力度、擴大社保基金規模能夠有效地應對日益增長的養老金支出壓力；這是因為稅務部門作為專門征收機構具有組織、信息、服務、執法等方面的優勢，由其全責征收社會保險費，能夠在提高征收率的同時，降低行政成本和遵從成本。但另一方面，對於企業而言，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等價於增稅政策，這意味著企業將面臨一次外生的勞動力成本增加的沖擊，最終可能影響企業生產率。《中國企業社保白皮書2017》報告顯示，繳費基數規範化會使73%的企業受到影響，將會使企業利潤下滑3%。中國社科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經過粗略測算發現，全面推行“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政策至少會使企業成本增加30%。在經濟發展新常態和全球新冠疫情肆虐的背景下，回答該項政策改革如何影響企業生產率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近日，筆者與合作者基於工業企業數據，以2000年以後廣東、浙江和福建三省率先完成的稅務全責征收試點為研究對象，對以上問題進行了量化分析。首先通過線性插值法和移動時序平滑法，將1998—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主要變量補齊，構造了覆蓋政策實施前後5年相對完整的數據庫；其次，使用雙重差分模型，評估了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改革對試點地區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的短期和長期影響。研究結果顯示，改革顯著降低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稅務全責征收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平均減少超過17%。進一步的機製分析顯示，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通過兩個方面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首先，改革增加了企業實際社保費支出金額，這意味著企業雇傭成本增加，企業現金流縮緊，擠占了企業用於提升生產效率投入的資金投入；其次，由於市場規模擴大是促進生產率提升的重要渠道，改革降低了企業的成本競爭力，縮減了企業的市場份額，進而抑製了企業生產率的提升。對比不同類型的企業可知，融資約束是影響企業生產率的重要渠道，面臨不同融資約束的企業在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政策沖擊下反應不盡相同，融資約束緊的企業如非國有企業、小規模企業等受到政策沖擊更大，企業生產率降幅明顯。這是因為勞動力成本的上漲增加了企業的現金流壓力，且這些企業難以獲得外部融資，擠占了企業用於技術擴張和生產性投資的資金，導致企業無法對其經營活動做出最優決策，由此將扭曲其資源配置並降低生產率。

從政策含義來看，我國推行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政策時需要權衡社保基金收入增加和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下降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從未來發展趨勢看，規範社保征收方式，擴大社保基金規模是大勢所趨，在我國養老金“收支差”持續收窄的現狀下，實行稅務全責征收社保費有較為強烈的現實要求；另一方面，社保費征收體製變革增加了企業勞動力成本，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在經濟發展新常態下，尤其考慮新冠疫情使企業經營壓力陡增的情況，尤應謹慎對待對企業的不利影響。為更有效的發揮政策的作用，緩解企業TFP降低的壓力，筆者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進一步減稅降費，重點關註社保費率，減少企業勞動力成本。我國社保費率雖然在近年來多次降低，但總體水平仍接近40%，在全球主要國家的社會保險企業繳費比例來看，中國的繳費比例仍偏高，在G20主要成員國中位居第三位，企業普遍反映負擔較重，期望繼續降費8%-10%。在社保費交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後，征管能力和征管效率提升，應抓住改革時機，推進降低社保費率。減稅降費要取得實效，一定要針對企業“痛點”，采取有針對性、有力度的措施，切實減輕負擔，真正讓企業輕裝上陣。

二、不斷完善金融市場，為非國有企業、小規模企業融資開通綠色通道，放松這類企業的融資約束。林毅夫和李永軍（2001）提出“中小銀行優勢假說”表明，中小金融機構能夠更好地滿足中小企業的融資需求，因此進一步鼓勵中小金融機構的發展、加強利率市場化改革將會進一步增強以農村金融機構為代表的中小金融機構的經營靈活性，促使其加大對中小企業的貸款力度，有利於拓寬中小企業融資渠道。

三、鼓勵企業進行HR相關政策調整培訓，熟悉各類新政策。同時，建立全國統一的繳費平臺，便於企業方便快捷的計算最新政策下應繳稅費。近些年國家稅收政策頻繁變動、新政策的實施以及地區性政策的差異化，如何及時了解最新動向，確保理解不出現偏差，並對企業製定恰當的應對措施和方案，給企業社保工作帶來新的挑戰。因此，加強企業內部社保工作培訓、建議統一完善的數字計算平臺十分必要。

（本文的主要觀點來自筆者與張玲、馬光榮合作的工作論文《稅務部門全責征收社保費降低了企業生產率嗎？》）

作者簡介：

秦雪征，意昂3体育官网經濟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意昂3体育官网全球健康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意昂3体育官网市場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經濟學博士，研究領域為衛生健康經濟學、人力資本經濟學、應用計量經濟學。在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Health Economics、Health Policy and Planning、China Economic Review、《經濟學季刊》《世界經濟》《管理世界》等國內外著名學術雜誌發表論文60余篇，出版《經濟學原理》《應用計量經濟學：EViews與SAS實例》《新型醫療保障體系中的農民工參保效果研究》等多部教材和著作，並先後主持由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加拿大國際發展研究中心等機構資助的多項科研課題。當選中國勞動經濟學者論壇主席，擔任國際學術期刊China Economic Review、Inquiry、Emerging Markets Finance and Trade等客座主編及多個學術雜誌的編委，兼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孫冶方經濟科學獎等評審委員以及中國勞動經濟學會常務理事等社會職務。講授課程包括計量經濟學、衛生經濟學、中國經濟轉型等，教學成果曾在全國多媒體課程比賽中獲獎。